覃宜山想再出言辩护,但已无从说起。他在申辩时间中摘掉眼镜,保持缄默。邵西臣颓然地坐下,他似乎被凝结,始终望向陆星野,纹丝不动,要铸成永恒。
直到法官落锤,下了判决,一切结束,尘埃落定。
窗外突有阳光破云而出,照入眼中,邵西臣在灿烂的金色中目送陆星野被法警押走。那挺阔的背影缩窄,淡化,邵西臣努力凝视,却只勾勒出陆星野两扇肩胛,像山,高高耸起,横亘在他们之间。
邵西臣推开魏瑜跟方添添的手,他跑上去,差一点就能抓住陆星野。但只是触碰到那副冰凉的手铐,他被警察拦住,隔开了。
陆星野在最后,回头看他,露出笑容。他知道自己这一秒究竟有多丑陋多狠毒,可有什么办法,他活不下去了。哪怕这短暂的一秒,陆星野又看见了邵斐悲怆绝望的脸,都是血,全都是血,生生不息,源源不断,跟邵西臣的眼泪混合在一起。
当陆星野被押送至门口,一个穿罗马衣的神父正看着他。神父面带慈爱,眼神温柔沉静。陆星经过时,他面对他,做了一个祷告的动作,“在这弯曲悖谬的世代,作上帝无暇疵的儿女。你们显在这世代中,好像明光照耀。”
陆星野往前走,神父又说,“上帝宽恕你,你还上帝光明。”
他听不懂,他的思绪已经完全麻木。直到走进雪地里,站在普照的阳光之下,陆星野眨了眼睛,他松动起来,终于痛快地流出眼泪。
十二年零六个月,这是最后的宣判,对他肉体上公正的惩戒。
预想中的轻松并没有如期而至,陆星野心口被沉沉地压迫着,他上车,身体沾满了寒冷,冻得瑟瑟发抖。
车子往前开,抛下了邵西臣,抛下了魏瑜跟方添添,他的爱人朋友,他的未来全部被葬送在身后。
引擎声惊起一阵鸟的起飞,羽翅拍击,震碎陆星野的心。他不敢回头,但又克制不住,强烈的哭泣之中夹杂着惊恸的喊声,警察捂住了他的嘴,枪就贴在他们的背上,黑黢黢,泛着寒光,折进陆星野眼中。
他到底还是看见了,看见穿着黑色毛衣的邵西臣,脸是白的,与大雪融为一体,嘴唇嫣红,像枝头的新梅。在莉莉丝发廊的那个下午,此刻正稳稳安睡于陆星野心中。他闭住眼,长长的泪痕在脸上闪出一片潮湿的光。
邵西臣跑不动了,滑倒在雪地里,他站起来,往押送车远去的方向走,走出很远,越走身体越空。
魏瑜跟方添添叫他,邵西臣不为所动。他的心坏掉了,耳朵,眼睛,鼻子,也全都坏掉了。他听不见,看不清,闻不到,他成了行尸走肉。
“哥。”邵西臣张嘴,却连嘶哑的声音都没有发出,像有一团破棉絮,在喉口胀开、堵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