段沉把车停在距离A市监狱还有一段距离的路边停车位上。他没有立刻下车，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方向盘，目光投向远处那片灰色的建筑群。铁丝网，高墙，了望塔的轮廓在阴沉的天空下显得格外压抑。
“啧。”他不爽地咂了下嘴。
说实话，他一点也不想来这种地方。监狱，光是这个词就让他联想到冰冷、绝望和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。他更习惯待在自己窗明几净、摆着绿植和香薰灯的心理咨询室里，而不是跑到这种鬼地方来，面对一群可能连基本沟通都成问题的家伙。
但上头的命令就是命令。最近监狱方面大概是觉得心理健康建设也很重要，或者只是想找点事做，于是就和他们中心合作，开展了一个针对部分“重点”囚犯的心理疏导项目。然后，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，就砸到了他段沉头上。理由？“段医生年轻有为，专业过硬，富有亲和力，一定能胜任。”
放屁。段沉腹诽。不过是看他资历相对浅，没后台，好差遣罢了。
他叹了口气，认命地打开车门。空气中立刻传来一股混杂着工业废气和某种植物腐烂的淡腥气味，让他下意识皱紧了眉头。真是的，连空气都这么不友好。
走进监狱接待大厅，例行的身份核验、安检，每一步都透着冰冷和程式化。金属探测器滴滴作响，狱警面无表情地检查他的证件和公文包。段沉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而专业，尽管内心已经开始烦躁。他讨厌这种被审视、被限制的感觉。
一位看起来像是负责对接的监狱管理人员领着他穿过长长的、灯光昏暗的走廊。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，两边是一扇扇紧闭的铁门，偶尔能从门上的小窗里瞥见模糊的人影。空气里的消毒水味越来越浓，几乎要盖过其他一切气味。
“段医生，这边请。咨询室已经准备好了。”管理人员推开一扇门，示意他进去。
咨询室……这也能叫咨询室？段沉看着眼前简陋的房间，一张冰冷的铁桌，两把同样材质的椅子，墙壁是毫无生气的灰白色，唯一的光源来自头顶那盏发出嗡嗡声的日光灯。角落里还有一个闪着红点的监控摄像头，像一只冷漠的眼睛。
“今天的名单在这里，一共五位，每人五十分钟。”管理人员递给他一张打印好的名单，然后就转身离开了，留下段沉一个人面对这压抑的空间。
段沉拉开椅子坐下，金属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。他深吸一口气，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，进入工作状态。他翻开名单，准备先熟悉一下今天要面对的“客户”们。
第一个名字，普通。第二个，也普通。第三个……他的目光顿住了。
段燃。
这个名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，猛地撬开了他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角落。
段燃……那个总是跟在他屁股后面，流着鼻涕喊“哥哥、哥哥”的小不点？那个脾气暴躁，会因为一点小事就挥着拳头跟人打架，最后被父亲嫌弃，不知道送到哪里去的所谓的“异母弟弟”？